第566章 ,温情(一)

第五百六十六章,温情(一)

庞妈妈匆忙地走进院子里的时候,瑞雪含笑站在廊下迎着她。王妃匆忙叫进来,庞妈妈身上是匆匆换过一件新的蓝色衣服,下面是一条暗棕色的新绵裙,头发也急忙是用水抿过,看着有几分油光,上面戴着金挖耳什么的。

“王妃在里面,妈妈好生着回话。”瑞雪又细细交待庞妈妈,看着她堆上笑容来点头答应,这才最后交待一句:“王爷也在里面呢。”

说起来见王爷,家里的人都还是有几分害怕的,朱宣不是在和妙姐儿说话的时候,都是板着个脸,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少年去军中,为了震人,就这么一直板成习惯。

再说王爷的传言很多,王妃在的地方或许是有欢声笑语;如果说一声王爷要过来,就是书房里候着的官员也是肃穆的,让人看过一次,就知道王爷面前是不能慢待的。

庞妈妈赶快对瑞雪道谢,王爷王妃不在王府里的时候,杜妈妈管事情,可是一切事情也是和瑞雪几个大丫头商议过才定,当然最后都是杜妈妈定夺,可是庞妈妈有一次看到以后,心里很是羡慕,觉得自己以前被人吹捧的以为自己最大,象是不应该。

进到房里来,铺陈着绣牡丹花开的锦榻上斜斜的倚着沈王妃,满面笑容的正在和坐在榻前小杌子上的杜妈妈正在说话,对面的小桌子旁边是正坐着的朱宣。

就这一手就让庞妈妈不得不佩服沈王妃,夫主为大的年代里,朱宣正坐着的时候,为了礼貌,王妃也应该是坐得端端正正的才是。

看一看眼前的沈王妃,大半年的光景象是又出落不少,身上是一件宝相花纹间杂着福至心灵的轻红色锦袄,着一条海棠花色的玉堂富贵的锦裙,人斜倚在绣着百子图的青莲色迎枕上,看着象是一幅仕女图。

朱宣就是一般见下人,也是习惯性的端坐着;妙姐儿中午吃多了,虽然出去逛了一圈,又喝了两碗消食的茶,还是觉得歪着更舒服,她就歪着。

新城里果然是只能呆一天,明天上午就要赶回封地上去,本来是打算明天再和杜妈妈商议事情的妙姐儿不得不在回房里就喊杜妈妈过来。

这新城里丫头都配置得差不多齐全,不过熟的人还是就那么一个,本来对庞妈妈印象就不错的妙姐儿想一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是以杜妈妈一进来就先问道:“二门外的庞妈妈最近是什么样?”想一想表哥战场上能原谅那个哗变的张二毛,我沈玉妙用人也是可以用改过的人。

一向是最为尽心的杜妈妈也是关注这个人,王妃回来后,这新城里谁来管家,新城里的若干铺子谁来管事,杜妈妈当然是会在心里一一的看好,等到王妃问起来从容地回答。

“要说这个人,最近半年里竟然是改了好些,”杜妈妈笑容满面地回王妃的话,杜妈妈还不知道是她自己间接地改变庞妈**心思。

原本心里是有抱怨的庞妈妈当然是要看一看王妃房里亲近的这些人都是有什么长处,邢妈妈且不去说她,是王妃的奶妈,就是什么也不做,王府里也会养她老。

看一看祝妈妈,一手的好针线,而且宫中出来的,自有一番气质,让庞妈妈不能比的是气质;再看看杜妈妈,从来对着王爷王妃小王爷就是笑脸儿,对着下人们,就是王妃房里的大丫头也是一样的面孔。

可是杜妈妈在王妃不在的时候从来不会自己独断专行,就是有再紧急的事情,杜妈妈一时发落,后来也是会当着人,让人喊一个小丫头去告诉瑞雪一声儿。管事妈妈们一时含笑:“妈妈已经发落,又何必再去告诉房里的姑娘们,她们不会有不依的。”

杜妈妈这个时候就会欠一欠身子,虽然没有笑容,也是说得客气:“我上了年纪,不过是给她们把个总儿,有事情还是要告诉她们一声儿才是。”

这样的稳重气度让庞妈妈总是要羡慕一回。

此时站在王妃面前的庞妈妈这些时日里是第一次进二门来,二门里又添置不少花草树木,看一回就有几分伤心,又不知道王妃喊自己进来是做什么,庞妈妈只是陪是笑脸半弯着腰站在王妃面前。

妙姐儿手里还在把玩着自己身上佩戴的一个透雕凤形玉佩,眼睛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玉佩,缓缓地对着庞妈妈问道:“这王府里二门外面要一个管事的,你在这里呆的时间算久了,喊你来问一声儿。”

原来是问这个,庞妈妈当然是不可能推荐自己,就把自己素日看到的几个好人说出来,妙姐儿听完了看一眼杜妈妈,这几个人也是刚才自己和杜妈妈一起挑出来。

再看一眼面前站着的庞妈妈,喜欢她什么呢,一开始会下小意儿献殷勤,或许是喜欢她总是清清爽爽的一身,看着就象是自己房里的人。沈王妃房里都是清秀美貌的丫头,人人说话都是来得的,这就是朱寿对着朱禄背地里评论王妃房里的丫头都是比较凶的原因之一,从来说话不让人。

朱宣坐在对面,顺手拿起来手头的几封书信重新看起来,这信是给妙姐儿的,淮王妃生了一个男孩,生在回家的半路上,临产前淮王坚决要接回来,北平王妃没有借口再留着,江秀雅也没有借口把孩子生在别人家里,结果是在半路上生下一个男孩。

春兰也在一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一下子得到了两个儿子的淮王不知道高不高兴,朱宣淡淡一笑,妙姐儿倒是挺上心。

倚在榻上的妙姐儿还在和庞妈妈、杜妈妈在说话,朱宣自己亲自下榻来,手里又是一碗消食的茶,偏身坐在到妙姐儿身边去,这举动杜妈妈是见惯了,庞妈妈又惊奇一下,王妃当然是得宠的,府里人人都知道,可是得宠成这个样子,庞妈妈许久不进二门,也见得不多。

看着王爷一只手臂搂过王妃的身子来,喂她喝了半碗茶,沈王妃这才拿起身旁放着的丝巾拭了唇角,嫣然一笑:“多谢表哥。”

朱宣又重新坐回来,继续把下面的信再看一遍,脑子里算一下军功哪些人要再厚些才是,光是南诏两座城就掠回来不少金银珠宝,这个时候是不能小气的,赏赐一定要合人心才是。

白雪从外面走进来自己跑到锦榻上来在王妃身边卧下来,抱猫的紫云也跟进来,看着王妃在说事情,又笑着走出去。

妙姐儿手里轻轻抚着白雪,把二门外的管事,各处管事的都一一安排到,这才含笑看着庞妈妈道:“我明天要回去,你以后管一管二门里面的事情吧。”

这样巨大幸福感的一句话冲得庞妈妈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王妃第一次来,住不多久就回去,庞妈妈还没有领略到什么。

去年第二次来,女官,管家……庞妈妈这才算是好好的看到王府里是什么样的尊贵,等到她明白的时候,已经到了二门外面,只能是自己后悔罢了。

心里不止一次想过的事情,如果我能重回到二门里面当管事妈妈该有多好,现在这机会突然就来了。

庞妈妈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跪下来在锦榻前:“奴婢一定好好地做事,不敢再有怠慢的地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带着哽咽。

“以后各司其职,不是自己的事情可以帮但是不能乱管,”妙姐儿交待这么一句以后,才含笑看着杜妈妈道:“妈妈带她出去,再好好交待她吧,以后不能乱了规矩,失了体面。要是我再听到看到,再不会客气。”

两位妈妈一起出去,妙姐儿才用手揉一下自己的小腹,对着朱宣眨一眨眼睛:“表哥,我晚上不吃饭。”饿一晚上或许就会好过来。现在虽然是不怎么涨了,可是刚才涨的感觉犹在,仍是不舒服。

朱宣不同意:“那怎么行,表哥陪着你,吃晚一些儿。”看着妙姐儿拧了身子倚在迎枕上逗弄着猫,朱宣也逗妙姐儿:“晚上的菜可都是你喜欢吃的……”一个一个地报出来,听得妙姐儿眉开眼笑:“那再等一等,或许我就想吃了。”

战场上妙姐儿自己忍着,也在没有粮草的时候分给朱宣,朱宣一回来就好好的弥补一下,自己是亲自去看了晚饭的菜单,所以才能一道菜一道菜的报出来,全是妙姐儿素日最爱吃的。给小丫头好好补一补。

“表哥你不用等我,你先吃吧。”沈玉妙不忍心让朱宣等着自己,只有我一个人吃多了又是一个可笑的事情,妙姐儿一想起来就糗得嘟一下嘴,怎么若花如音乌珍都没有呢,话说那狮子头做的真不错,不过沈王妃是决定隔一段时间再吃它。

妙姐儿也在心里想着事情:“回去有时间我亲自去看秀雅去,如果时间多,我去接她去。”沈玉妙一想想一个人生孩子,生在陌生的地方上就心里不舒服,自己从怀孕的时候就是招待的好,生孩子用玉秀的话来说,生的不是孩子,生的活龙。

朱宣却觉得不需要:“已经派了可靠的人去服侍她,等我们回到京里,也许不用你接。昨儿的邸报,淮王也在京里,应该会把淮王妃接到京里才是。至于淮王目前会不会有请封世子的打算,或者是打算请封哪一个……”朱宣只是告诉妙姐儿:“如果淮王有请封折子上来,表哥一定会知道。”

妙姐儿现在发现朱宣的主意还是不错,那个时候为春兰生气,想一想自己和刚开始的时候,那个时候会帮赵若南,现在则改变许多,从春兰的角度来想,春兰也有资格为自己着想,想生世子下来,不过从妙姐儿的角度来说,当然是不行。

现在好就好在春兰又对自己修好,妙姐儿竖起一根手指在面颊旁想一想才道:“真的是淮王要封春兰的孩子也行,只怕是淮王府里别的丫头们不会答应。”

朱宣淡淡道:“就是这样的话。”封正妻生的理所应当,也顺理成章,让别人看着也顺眼睛,正妻有儿子,请封丫头生的,朝野上下会有议论,宠妾灭妻的。淮王有这么喜欢春兰那个丫头吗?朱宣也觉得春兰一般。

妙姐儿斜身倚在迎枕上,身边还卧着一只猫,朱宣微微一笑,真的不愧是个小猫倌,心里正在酝酿着这样画一幅图出来,可以凑成一个猫倌图集。

听着妙姐儿还是把心里最不可靠的想法说出来,先是如春山一样的眉头微微一颦,这才细声细气地问出来:“表哥,要是淮王一意孤行,坚决要封春兰生的儿子为世子……”从沈王妃的角度来说,她是不喜欢的。

就在当然帮助赵若南,也不过是希望朱宣不要押解她回家,治她一个有伤风化的罪名,后来许亲给刘全,冯二姑娘也接纳赵若南,这就不在妙姐儿的想法之中。

很多时候,事情是不在自己掌握之中,就象春兰去了淮王府里会变了心思,这也不在想象之中……

朱宣这才对妙姐儿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淮王府上丫头众多,江秀雅也正在青春。春兰这丫头我就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好?不过是你送过去的,又变了心,你才这样放在心上。”把优缺点都无形中放大。

“表哥认真看过春兰?”妙姐儿讶然笑了一下,在自己的印象里,朱宣正眼也没有看过春兰和明波。

朱宣端起面前的茶盏,这才道:“当然看过。”在妙姐儿房里的丫头,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我看过来的。

妙姐儿在迎枕中换一个姿势,还是手里慢慢抚摸着猫,发上环佩轻响时,妙姐儿的眼眸在朱宣身上扫一眼,幸好有表哥在,还能震得住淮王,不然的话真的是要乱套了。

接到妙姐儿的眼光,朱宣也是淡淡含笑看过来:“你好些了没有?”小丫头有一点儿不舒服,都要让人悬在心上。

“咱们吃饭吧,我可以喝那个汤,”沈玉妙懒懒地坐起来,吩咐丫头进来:“打水来我洗手,再传晚饭来。”

再回到封地上去的时候,已经是四月的中旬,园子里有早发的石榴上已经有点点嫣红,石姨娘和易姨娘都各自在自己房里妆扮。

易姨娘吩咐丫头:“取那只石榴花的簪子来,再要那一根流苏的雁钗。”身上衣服是水红色绣梅花如意的锦衣,这是新做的一件衣服。

等到出了院门,遇到石姨娘,这才看到她身上是一件粉红色绣柳黄折枝花卉的锦衣,也是一样的花枝招展,两个多时守空房的姨娘听到王爷王妃回来,至少心里还是高兴一下的。

朱宣正在房里看着妙姐儿笑:“这一路回来,先开始还是一顿饭量依旧,到了家里你又变回原样了。”点心吃多了,到饭时又开始对着半碗汤看着了,南平王含笑,还是表哥怀里的妙姐儿。

夫妻正在玩笑的时候,听到丫头们说一句:“姨娘们请安来了。”倚在一起坐着的南平王夫妻这才分开。

执着妙姐儿的手,朱宣把她送回锦榻的另一端,温和地说一句:“你坐好了。”这情景正好让刚进门的两位姨娘看到,两个人只能低下头来走过来行礼。

自从王爷成过亲,一向来请安的时候大多王爷是不在的,今天难得朱宣在,而且朱宣看着面前的两个姨娘,沉声先说了话,第一句话是对着沈王妃说的:“妙姐儿进房里去。”

有几分愕然的不仅是妙姐儿,还有两位姨娘,王爷有什么话要背着王妃对姨娘们说呢。虽然惊愕,衣衫细碎声音中,沈王妃还是站了起来:“是。”在丫头们簇拥下走到里间去。

这一侧里间就是朱宣和妙姐儿的睡房,坐在这里也是一样能够听到外面在说话,听着听着妙姐儿不能不站了起来往外看,表哥他……竟然如此有情?

沈王妃走到里间去以后,正坐着的朱宣看一看地上跪着的两位姨娘,淡淡一声:“起来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这么些年来,这样的时候可是不多,姨娘们且惊且喜站起来,而且还是打发开来沈王妃,不知道王爷要说什么?

已经不再青春年少,看着沈王妃得意已经成定局,只是王爷他……这一次回来象是与以前不同。

在心里盼来盼去的两位姨娘等到了朱宣嘴里吐出来的晴天霹雳。朱宣要做什么从来也不客气,第一句就道:“你们跟在我身边多年,一向服侍尽心,有时候想一想,尚在青春,你们心里也未必好过。”

“是,服侍王爷是应当的。”两位姨娘们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正好打中心事,眼泪都流了出来。妙姐儿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就觉得莫名,表哥这样客气下面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象是在同自己手下的将军们官员们客气时一样,那其实意味着下面有话要说。这客气生疏得不象对自己的姨娘。

朱宣第二句话又出来了:“我意已决,已让你们家人为你们操办,一旦操办安妥,就离府去吧。”

南平王没有从府里往外面打发过姬妾,在姨娘们面前一向是吩咐习惯,虽然是想和缓一些打发这两个人,可是说出话来依然是一块重石重重压在姨娘身上。

接下来王爷的话:“……我有赏赐,王妃处也会有赏赐,石姨娘你的家人不在这里,我已致信去京里,让他们速速赶来,或是我和王妃回京的时候带上你回去;易姨娘,我已经对易将军说过,一会儿让人请了易将军夫人过来说话……”

这些话在姨娘们耳朵里听着越来越模糊,易姨娘先哭倒在地:“王爷,妾并没有做错过什么,王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石姨娘也跟着跪下来:“王爷狠心,这么些年来心里只想着服侍,并没有想过会离开王爷……”石姨娘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就是房里的沈王妃也是笔直地站着,心里也是一片空白……

只有朱宣依然面无表情的坐着,看着面前两位姨娘一个哭倒在地,一个跪伏在地上,都是说不出来话的样子,这才抬起黑眸,里面满是严峻地吩咐跟姨娘的人:“进来,送姨娘们回去,好生劝着些儿。”

一样也是惊呆了的丫头们这才赶快进来,外间就是沈王妃的丫头也是大气儿也不敢出,王爷刚回到家,姨娘们能有什么不是?王爷既然这样大张旗鼓,不避下人的说出来,这件事情就不会再改变。

走到门边的时候,易姨娘突然手里抓着门边的雕花,回头泪眼又看看朱宣,坐在那里的王爷一如刚见面时一样的英俊,一样的让人看着就喜欢,可是那脸上依然是一丝情意也没有,只有浓眉下的冷峻。

这冷峻打碎了易姨娘最后的一点儿心思,她无力地松开手,任由丫头们扶着出去。房里妙姐儿这才赶快走出来,先挥手示意丫头们都出去,表哥打发姨娘们走,足有二十年的相伴怎么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表哥此时心里也一定是有些情绪的。

妙姐儿赶快走出来劝慰朱宣,凭着直觉这是朱宣示爱的表示,回过神来的妙姐儿不能说不喜欢,可是想一想两位姨娘,沈玉妙的优缺点之一就是会为别人着想,心里比较软,一直都是这样……

“表哥,”走出来时朱宣脸上就是面无表情,这面无表情下面是别人难以猜透的心思,就是妙姐儿都没有想到朱宣会这么做,两位姨娘对于自己向来就不是威胁,一向是活在表哥的怀抱之外。

妙姐儿感动之极:“表哥你,留着她们也行。”把朱宣的大手握在手中送到唇边亲了一亲,再看一眼朱宣,朱宣的面庞上这才有了微笑,任由妙姐儿握着自己的手,先没有忘了最后一件事情,是吩咐人:“让易将军夫人就进来见我。”

丫头们在外间都不敢进来,答应一声赶快去二门上喊人去喊易将军夫人来见王爷。房里朱宣情意绵绵地搂着妙姐儿坐在自己膝上:“这事情听表哥的,会好好安置她们,守空房有什么好,放她们去吧,好生地给她们找一个可靠的人。”

“是,”妙姐儿抬起深情的眼眸看着朱宣眼中的深情,当着众多丫头妈妈们说过这样的话,这事情已经是不能再更改,可是表哥……妙姐儿再一次贴近朱宣,在心里柔情万种,一次一次地在心底里诉说:你真好。

然后妙姐儿心里又有疑问: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这疑问只有眼底,朱宣看着这疑问,在心里也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是战场上夫妻生死关头不离不弃,还是在许久以前自己和妙姐儿之间就插不下别人才不去姨娘房里……

南平王是个男人,不会如妙姐儿一样有这么多的思绪,已经做了,而且是早就决定下来的,二十多年的服侍,两位姨娘也各自辛苦,让她们找一个好人相伴吧,也总胜过守空房,而且妙姐儿一有了身孕就要担心表哥去别处。

至于姨娘们的名声,朱宣从来没有担心过,不管如何也是我府里出去的人,北平王府里或是别的府里也有打发姬妾出门的,不是一样过得很好,我无情打发你们走,以后的事情我也会管到底,再看看身边坐着的小丫头,妙姐儿从来是个善心的人,以后让妙姐儿照拂她们去,表哥一样是放心。

夫妻两个人各有深情,双手互握着贴着坐在一起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是丫头们怯生生的回话打破了这温馨的心底交流:“易姨娘在房里昏厥过去了。”易姨娘被扶回去,在路上只是默默流泪,一到房里就哭得昏过去。

“快传医生。”沈王妃第一个说出来,听着人答应下来,想了一想又喊了瑞雪进来:“去看看去,再去石姨娘那里看看去。”这个时候让丫头去看看是不是不太好,妙姐儿这样心思一转,又喊住瑞雪,这才对朱宣道:“不然表哥和我去看看去?”

再一想心思又变了:“表哥自己去看看去吧。”朱宣听着这个孩子这一会儿转了几次心思,微微一笑:“我不去看,你也不许去,喊大管家去看看去。让朱子才家的去劝。”

易大*奶这个时候慌里慌张地进来了,不知道什么事情喊自己这么急,进来房里来看着丫头妈妈们对着自己还是有笑容,可是那笑容里说不出来的勉强,总象是有一点儿什么。

朱宣听到易大*奶进来,对妙姐儿道:“你坐在这里,表哥对她说。”朱宣亲自见女眷,也是不多见的。

听到王爷说完,易大*奶也觉得这是晴天霹雳中的晴天霹雳,她惊得话都要说不出来跌坐在房里洁净的地面上,下意识地看一眼一旁坐着的沈王妃,沈王妃眉目肃然地端坐着,可是易大*奶总觉得王妃那唇边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妙姐儿回过了神,就明白这是朱宣在示爱,这比动听的话语还要强上百倍千倍,而且这话与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是自己要说的。是以忍了再忍的沈王妃,唇边有意无意间透露出自己的心事,当然是高兴的。

朱宣不让自己说,妙姐儿就坐在一旁想着如何给姨娘们办嫁妆才是,要办得好,不然不是失了王府的体面;以后如何安置照顾,有了易小姨娘的例子,当然就好办的多。

易小姨娘在新城里也是来请过安,不过易小姨娘是自己失贞,石姨娘和易姨娘的嫁妆当然是要比易小姨娘要好的多。在心里把主意一一的拿定,现在管家的沈王妃当然是不费什么心思就在心里想好。

再听一听易大*奶这个时候才从惊愕中流泪说了一句话:“王爷吩咐,当然是不敢有半点儿不从,可是易姨娘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王爷明示,以后接回家中也好管教。”

“你想错了,易姨娘和石姨娘在我身边多年,一向服侍尽心,就是石姨娘我也是要打发出去的,也是要给她找一个安生的人家看着过得好才行。你回去备办吧,易将军那里我已经说过了。”朱宣对着易大*奶也是难得的温和。

易大*奶且惊且惧,王爷说对易达庆说过了,怎么从战场上回来一句话也没有提过,易达庆是早回来了一个月。

战战兢兢的接过王爷赏的五千两银子,至始至终沈王妃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那里坐着。都是朱宣在说话:“这银子赏你,你先接了易姨娘回去也行,选好了人再接回家也行,不过选的人要先进来说一声儿,要老实的可靠人家才行。等到成亲的时候,嫁妆这里赏下来。”然后就是一声淡然的声音,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去看看易姨娘吧。”

浑身颤抖的易大*奶走在王府的石道上,两边是绿叶摇曳的花树,每一次进来都要好好地抓住机会好好地赏玩一番,今天却是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由人一直领着送到易姨娘房里。

易姨娘房里是大管家朱子才和朱子才家的正在那里看着,然后是一个医生坐在外面正在写药方。易大*奶走到床前,看着刚刚醒过来的易姨娘就重新落下痛泪来:“你,这是怎么了?”王爷这样狠心的把人打发出去,易大*奶只能觉得是易姨娘做错了什么。

见到易大*奶出现在床前,易姨娘手里拿着丝帕捂着嘴哭得又是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地说一声:“我的嫂嫂,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姑嫂两个人屏退丫头,朱子才夫妻才避出来到外间来。易大*奶坐在床前,易姨娘坐在**,都是狠哭了一回,易姨娘才哭着问出来:“王爷怎么说?”

易大*奶一面拭泪一面把朱宣的话说出来,易姨娘听到王爷的话:“先接回去也行,选好了人再接回家也行……”更是泪流满面,觉得这心里的委屈不知道在哪里才能诉说,才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刚才狠狠哭了一回,易大*奶这才有几分理智回来,对易姨娘劝道:“你也不用哭了,王爷说也打发了石姨娘,看起来是王妃她容不下你,你在这里细碎受折磨,不如回家倒可以过几天心里舒服的日子。

既然许了让你嫁人,又赏了银子,还说要赏嫁妆,这倒也罢了,我给你好生找一个人家,你果真的看不中别人,就在家里咱们一起过也行。”说到这里,易大*奶又重新哭起来:“可恨你哥哥,王爷说他早知道了,居然连个影儿也不让我知道,要是早知道,也早做打算才是。”

易大*奶也糊涂了,就是早做打算,又能做什么打算,不过早早地给易姨娘找一个人罢了。

趁着房里没有人,易大*奶也就不管不顾了:“一向是恭敬着沈王妃,想着她虽然专房专宠,王爷也不能霸完了,不想她这样狠心,王府里打发姨娘出来,这是什么样的名声儿,王爷他居然也会同意……”

话说到这里,易大*奶身上打了一个寒噤,易姨娘这才哭着道:“只怕不是王妃的主意,王妃专房专宠,一向王爷在她那里,她赏赐从来是多,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主意,怎么就好好的就有了呢……”

要是王爷的主意,这件事情更是无法再有回转的时候,易大*奶重新痛哭起来:“我刚才回王爷话,说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接回去教导才是,想着再送进来,到底是枕边人,如果这主意是王爷的,这可怎么办?”

易姨娘自从回来就是一片哭声,易大*奶来了又是一片哭声,朱子家的不能不进来劝一劝,她放重脚步,揭帘进来,站在门口含笑劝道:“王爷让劝着姨娘不要再哭,以后就是出去了,也是常走动才是。易夫人应该劝着才是,您再招姨娘哭就不好。”

易大*奶和易姨娘都是含着委屈各自答应一声,这样的事情出来还不让人哭,两个人不能再哭出声去,只能相对无声又落一回泪,易大*奶再交待易姨娘几句,这才走出来。

站在院门口往一旁石姨娘的院子看一看,易大*奶真的是很想看一看石姨娘是什么心思,可是只是叹一口气还是回去了。

回到家里易大*奶一下车第一句话就是问:“老爷呢?”家里的人回答道:“在房里呢,”话刚说完,就看到易大*奶急步地往房里走过去,比平时要快得多,回话的人倒愣了一下,赶快拦住一个跟易大*奶的人:“这是怎么了?”

那这个偏偏是个赶车的,落在后面,悄声地道:“要出大事了,大*奶从王府里出来,坐在车里就一直在哭。”现在任是谁看起来,易大*奶都是哭过的样子。

一向也是稳重的易大*奶是冲进房里去的,门帘子重重的一声落下来,这才惊动了易达庆,看着妻子花容不整面有悲凄进来,易达庆心里就明白过来,只是问一声:“王爷喊你去是什么事情?”

“你是早知道了是不是?”易大*奶看着易达庆不惊不怪的样子,心里突然明白朱宣说的是真的,易达庆早就知道了,不然的话,要是平时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从王府里回来,他会这样无动于衷的样子。

易达庆只是指一指对面:“你坐下来说吧,王爷既然说出来,你急有什么用?”易达庆的平静更是激怒一向性子好的易大*奶,她几步冲到易达庆的面前:“你倒是不急,从王府里打发出来,这能嫁给谁去,你怎么不为妹妹想一想,你还是当哥哥的吗?”

然后双手拖着易达庆站起来:“你起来去见王爷去,让王爷把话收回去才是,总得为王爷自己的名声想一想吧。北平王府里年年打发出姬妾出来,这名声儿很好听吗?”

易达庆反而把易大*奶按坐下来了:“你坐下来听我说。”比力气不是对手的易大*奶坐在那里也是圆睁了眼睛,开始妇人家的唠叨:“从来也没有对王妃有哪一点儿不好,一向都是恭敬着她,从她是沈姑娘的时候就不敢怠慢一点儿,这样狠心的事情亏她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样一直足足的絮叨好一会儿,重新又用手里的帕子拭泪:“妹妹也不是年青的时候了,这如何找人。”朱宣已经是步入中年,两位姨娘小上个一两岁,年纪也不小了。

直到妻子说得差不多了,只是捂着脸在哭,易达庆这才一声叹息:“你听我说。”易大*奶抽泣的声音从手帕子后面逸出来:“你说,我在听,这样大的事情,你不拿主意可怎么行?”

易达庆却是对着妻子开始说打仗的事情:“……王爷去救匡文超,被吐蕃兵围住,那一天我和将军们一起赶去的时候,大家混战了一天,人人都是杀得满身是血……”易大*奶这才从手帕上把脸抬起来,平时看到杀鸡也怕的人此时听杀人,就和一般的妇人一样,觉得害怕。

“我和王爷追赶一个吐蕃将军,杀了他以后,当然在战场上王爷在马上也是一身血,他对我说,”易达庆仿佛回到那杀得昏天黑地的那一天,

朱宣一身是血,在马上手持长枪,枪尖还在往下滴血,对易达庆道:“易将军,你在我帐下多年,一向是忠心不二。本王倒是有愧与你。”

接下来朱宣才对一下子没有弄明白的易达庆道:“易姨娘在我府上多年,膝下没有一个孩子,妇人是要有孩子才会觉得是好,这一点儿我是做不到了。”如果说朱宣仅仅是喜爱自己的小妻子不去姨娘房里,这样还可以说得过去,如果说朱宣都不明白姨娘们也想要孩子,那真的是可笑了。

不等惊愕的易达庆从惊愕中醒过神来,朱宣仰面向天看一眼冬天灰冷的天空,这才淡淡地对易达庆道:“王妃与我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少年荒唐已久,成亲多年,也令王妃时时伤心。昨夜我发下誓言,如果此仗能胜,我决心对她一心一意。姨娘们,让她们另择良人吧。”

当时天色昏沉,易达庆站在近暮色的天空下面,可以感到王爷说这话是一片真心。

易大*奶在王府里惊愕太多,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觉得怎么惊愕,反而觉得这样倒还可以解释王爷为什么如此狠心,只是还有几分张口结舌:“这,就是一心一意在心里就行了,没有必要把人打发出来吧,王爷难道不考虑颜面,王妃难道不为王爷的颜面着想?”

“王爷决定的事情,王妃又能如何?”易达庆淡淡地道:“王爷几时在乎过名声,他外面的名声不好的太多,他自己听了都不当一回事情。”有一个善待恩亲,不负母恩的名声罩着,已经足够光彩四射。

看着妻子已经不再哭了,易达庆这才说出来自己自从听到王爷说出来这话后的想法:“我幼年穷苦,不容易到这样的地步,王爷人才气度过人,我才想着把妹妹送进去,让她一生安享荣华,咱们也与王爷算是有点儿亲戚关系。现在想起来我也是太自私了一点儿。”

朱宣反省自己,易达庆也反省了自己,安慰妻子道:“就出来也没有什么,家里难道还在乎多一个人不成。我这一个月里来也看了不少人,倒有几个人不错,正要和你商议一下,只是王爷不说出来,我如何能先说出来。”

易大*奶这才想起来,从袖子里取出来王爷赏的五千两银票给易达庆看,再把朱宣的话说一遍:“王爷说选好人要进去说一声儿,另外嫁妆是王府里另出,以后常走动。”

易达庆也有话要对易大*奶说:“孩子们的功名,王爷也有安排,算起来也算是安排妥当。再说,”易达庆长叹一声:“不是有了南珍的例子,嫁人就嫁人吧,生个孩子下来老了也有个靠头。”

沈王妃让她一个人得意去吧。易大*奶也是同时这样想到了,沈王妃真是好命。

在王府里的妙姐儿在格外甜蜜和幸福之外,心里也有纠结,论理自己是女主人,姨娘们的事情表哥已经定下来,自己应该出面才是。

当然听到易姨娘哭得昏厥过去,石姨娘也是在房里一直痛哭不停的时候,妙姐儿是真心的想去劝一劝她们,安抚一下,以后绝对不会不管她们的,就是要嫁人也会给她们找一个好人家。

可是自己此时去劝,妙姐儿觉得自己倒象是很虚假一样,交待一下朱子家的和几个有头脸的管事妈妈们去劝,沈玉妙在心里苦笑,我还是表哥怀里的那个妙姐儿,这样的事情都会有心结,论理,我应该去劝一下才是,不是我在当家。

眼下沈王妃要做的事情,就是吩咐人开库房,让人给姨娘们备嫁妆,因为朱宣已经交待下来:“先准备好,等到用的时候免得慌手慌脚的不齐备。”沈玉妙在感激朱宣时时挡在前面之余,想等到嫁妆备好再去看看姨娘们,给她们看嫁妆。

倚在榻上又出了一会儿神,妙姐儿这才用自己的脚尖在小桌子下面蹭蹭朱宣:“表哥,”想一想这样说太随便了,又提着裙裾从榻上走过来,跪坐在朱宣身边,仰起小脸儿看着朱宣:“表哥,要是姨娘们真的不愿意出去,在府里养老也是一样。”

看着朱宣刚毅英俊的面容,沈玉妙嫣然含笑,有这番心意就可以了,对于两个姨娘来说,没有一点儿征兆地让她们出府,对她们来说,真的是一记重击。

朱宣在妙姐儿的小脑袋上拍拍,告诉她道:“不。”再道:“不是都想有孩子。”妙姐儿笑得更是甜甜的:“原来表哥都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朱宣又不是个傻蛋,要是个傻蛋还会到现在的位置上来,这样一想朱宣心里其实对各人心思都是明了的话,那妙姐儿心里就更甜了。

成亲后的一幕一幕甜蜜的场景都在眼前一一闪过,表哥不去姨娘房里,自己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朱宣还觉得不够……南平王恨不得有一队儿子才好,当然他只催妙姐儿。

“瑞雪,”妙姐儿又喊了瑞雪进来,交待她:“再去看看姨娘们去,交待厨房上面,捡姨娘们素日爱吃的做了来,再去看看她们是不是好些了。”

过上一会儿,妙姐儿就要让丫头们去问一声儿,只是自己想去,妙姐儿心里只是踌躇着。朱宣听着妙姐儿让瑞雪出去,把她抱在怀里亲亲,柔声道:“就是出去了,妙姐儿也会好好照顾的,不是吗?”一向是一个心地良善的好孩子。和战场上诡诈、朝堂上手狠的朱宣正好是一个对比。

当然妙姐儿这良善是建立在有朱宣的情况之下,这句话不多解释,各人理解呵……

妙姐儿在朱宣脸上也亲一亲,对朱宣保证:“表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们,就是嫁了人也会好好对她们。”二十多年的服侍相伴,朱宣不是一个无情人,沈玉妙最为放心的就是这一点上,如果无情到极点,也会是让人害怕的。

朱宣则是好笑,妙姐儿对易小姨娘,对龚氏,都是一一的照管到最后,当然也不会亏待这两位姨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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